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烟与水与你(章一更完)

双天王衍生,角色拉郎,布华泉与雷洛,清水无差。

填坑时间未知(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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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、
为了帮一个生病的朋友销账,他生平第一次踏入那个传说中的魔窟:流寇们的法外之处,贫民们苦苦挣扎的求生寓所,管辖者们心照不宣的禁地……经过近百年的人为改造,建筑材料们密密麻麻叠加在一起,像技术拙劣的糕点师将大量奶油蛋糕重复堆砌摆放,繁冗而沉重,木材弯曲着,混凝土流动着,仿佛随时随地可以把居住在里的人们压垮。
尽管他做惯了苦活计,接触过形形色色的人,但到了九龙城寨还是有些不自在。
天气太热,尤其在这样密不透风的楼房结构里,连空气都会凝固直至消融。看守大门的马仔撸起衣袖,青龙纹身上糊着一层透明黏腻的汗水,不耐烦地接过他递上的凭证,嘴里叼着的香烟已快燃尽。
“找士多王?怎么以前没见过你啊番仔?”锐利的眼光扫过他的红发与蓝眼,马仔戏谑一笑。
从小到大他已经习惯了别人的冷嘲热讽,即便有不快,也学会按捺不发作。
“我朋友生病了,正好我有空,就帮他跑一趟。”他克制住,依旧好脾气地回答。
马仔拿信件扇了扇风,一手伸到他面前,几根手指做出数钱的手势,意图十分明显了。
同为走江湖的,他怎么会不懂,可实在是囊中羞涩,也是帮人办事,并不想花冤枉钱,大不了这次算浪费时间空跑一程,还是等朋友病好了让朋友自己来。
“……差点忘了,我另外还有事,先走了。”他说完欲将信件夺回离去。
马仔哪有那么好说话,当即猛地站起身,一把将信件丢入身旁的露天排水沟里,淅沥污浊的水流很快浸烂了纸张,席卷着冲向更加暗无天日的地下。
他的白衬衣衣领被马仔用力揪起,那是他唯一一件像样的衣服,用来去教堂做礼拜。早上阿奶刚帮他缝好一粒快脱落的纽扣,现在那枚命运多舛的小颗粒又掉了下来,被一根棉线吊着,险险地悬在衣襟边。
“九龙城寨是你随便来去的地方吗死鬼佬,懂不懂规矩?”
马仔另只手拍拍他的脸颊,动作语言极尽侮辱挑衅。
他气怒,胸膛剧烈地上下起伏,脖颈里戴着的十字架随身体呼吸的频率而微微颤动,一下一下好似击打着他的心脏。
先前的不计较不代表他好脾气,他已经足够忍耐,终是忍无可忍。
一记重拳落在马仔脸上,打掉了那支堪堪燃烧的香烟,灰色的火星擦过闷热的空气,落在长满青苔的潮湿地面上。
马仔看起来强悍,此时竟也不敌愤怒满溢的他,他把马仔掼倒在地,精瘦的臂膀一下又一下狠狠揍过对方,紧握成拳的手背破皮出血,弄脏了洁白的衬衫。
太污糟了。他紧紧咬牙,心里默念:太污糟了。
——这个地方太污糟了,这些人太污糟了。
他并不住在这里,却难过愤恨得停不下来,有几分因为马仔侮辱他的话,还有几分,他也讲不明白。
启德机场13号跑道的飞机恰恰低空掠过,将已然逼仄的时空更压低一层,巨大的引擎声刺入脑海,引起短暂的耳鸣。
马仔被打得口鼻溢血,不断求饶。
他摇了摇头,想甩掉耳鸣,可眼中只剩下绯红的血液和黑沉的泥土,一拳拳不受控地打下去,如同打在一摊烂泥上。
帮会的人陆续赶到,在马仔快晕厥过去之前,几个人费力拉开了陷入无意识疯狂的他。
他被甩到阴暗的墙角,还紧紧握着拳,充满不甘的杀意。血液顺着他手背的关节棱角,一滴滴淌下,打湿了老旧的布鞋鞋面。
帮会来了五六人,围成小小一圈,居然没人敢动他。
僵持不下片刻,又吵吵闹闹来了另外一群人。
领头的是个志得意满的年轻男人,面容英俊,看样子是哪里的话事人。
耳鸣源源不绝,挤压着他的神经,面前的一切都成了无声画面,那个年轻男人带着些许轻佻又自信的笑容,拨开人群站到他面前。
男人打量他几眼,露出颇有意味的微笑,嘴唇启合,跟他对话。
他仍被13号跑道的余音所困,听不到男人的话音。
对方吐掉已经嚼到无味的口香胶,两手忽地捧住他的头,盯牢他碧蓝的眼眸,一字一句道:跟我走一趟。
唇齿间还有口香胶的薄荷香气,突然将他惊醒。
他慢慢平复呼吸,别开对方的手,勉强整理整齐衣物,走出渐渐拥堵的人群。年轻男人随后跟上他的脚步,自来熟地揽过他的肩膀。
初次见面的谈话,落在一家昌馆里。

“城寨里,赌档,鸡:档,bai f档,狗肉档,其他三家都是打开门做生意,只有鸡:档,”年轻男人挑开身后狭窄隔间简陋的布帘,露出一双柔软赤;果的双腿,技女缠绕着p 客粗壮的腰身,或放:荡或隐忍的呻:吟不绝于耳,“他们是关起门来办事,不会管别人如何。”

他瞥了一眼yin m 混乱的场景,厌恶地别过头。

男人的跟班与老保打过招呼,穿着老式旗袍的女人领着他们进了一间较好的房间。

墙壁一侧砌成圆弧形,桌上紫色的小型气氛灯流淌着暧昧的光线,星星点点好像夏日树荫下阳光的碎片,那些柔美的精灵抚过年轻男人挺秀的身形,似调皮的女孩子要和他进行一场追逐,是永远领先的前座旋转木马,在充满艳:香的房内欢欣旋转,歌唱不停。

“这里我也不常来,一个月顶多一趟例行公事。我叫雷洛,现在是差馆便衣,”年轻男人亮出证件,点燃一根雪茄,凶猛呛鼻的味道马上升起,“香烟铺的打点,好东西,来一支?”

他似乎未曾听见,自然拒绝,目光完全被那盏精致的气氛灯吸引,被映亮的蓝色眼眸随光影迁跃缓缓转动,这让他想起小时候在水中捕捞过的鹦鹉鱼,鳞片色彩斑斓,在水波倒影的涂抹下奕奕放光。

看久了,竟会觉得如坠梦中,忘了身处何处,忘了自己是谁。

他是谁?

许多人叫他番仔,相熟的人告诉他阿奶不是他亲阿奶。

现在雷洛也有同样的问题,便衣瘦长的手指捋过柔亮黑顺的额发,举手投足不自觉的极度英朗,笑盈盈地问他:

“你是谁?”

隔壁激烈的交够声撞击着薄薄的墙壁,刹那打乱了此厢灯光静谧的节奏。他终于对上雷洛的双眼,认真答道:“我叫布华泉。”

“姓布?水上人?”

“嗯。”

“不错……那你来城寨做什么?”

“我已经上岸好几年了,在教会义塾读书。朋友生病了,我来帮他销账。”

意料之外的对答流利无遮掩,雷洛笑道:“我才见你第一面,就这么告诉我底细了,不怕有后患?”

布华泉举起流血的拳头,无奈道:“当今的世道谁都懂,差人做嘢,不配合怕是死得更快。”

雷洛摇摇头:“讲真的,你今天犯下的不算大事……”

布华泉疑惑望向对方,听到这句话后反而眉头微蹙:拿人钱财,替人消灾,难道又是暗示他给钱?如果是这样,还不如刚才把钱给了马仔痛快。

雷洛扫对方一眼,知道布华泉所想,他放下手里的雪茄,双手枕到头后,略带懒怠的语调清晰无比地说:“你可能见惯了我的那些师兄干的‘好事’——摘帽子,把兜送到别人眼前,就为了讨一块两块,像什么?比乞丐还不如。我雷洛不会干这种事。”

布华泉嗤笑:“蝇头小利瞧不上,怎么,见我能打,要我帮你卖命?”

这句话准确地触到了雷洛的心思,但他并没有马上承认,而是稍许婉转说:“没有卖命这样严重,仅仅是在你空闲的时候可以来帮手。”

布华泉当机立断拒绝:“对不住,我只想过得安稳些,不会帮你冒险。”水上的日子足够飘摇,他不想上了岸还失去踩上土地的踏实感。

雷洛的眼神有一瞬间的黯淡,不过很快又提起了精神:“不勉强你,如果以后有事的话可以来差馆找我。大家相识一场,这次我帮你摆平。”

他相信谋事在人,自己想要的便努力争取,总有一日会得手。

布华泉微愣,随后轻声道谢:“不管出于什么原因,多谢你帮我解围。”再向雷洛要了差馆地址,似乎准备探访的样子。

雷洛琢磨不懂他,然而对未来某天还未确定的拜访有隐约的期待:“除了像今天这种日子,我上午基本都在。”

布华泉颔首,他侧过头,又开始观察那盏运转不息的气氛灯。

原来魔窟里也有这样的好东西。

雷洛坐入圆弧形墙边的沙发里,又点燃一根香烟,头偏侧一边,汗湿的衣物下显出锁骨,整个人显出过分锋利的俊朗。

布华泉自打见到他开始,他就一直在抽烟,尼古丁时时刻刻刺激着他,要保持清醒。

薄唇吐出一圈圈白色的烟雾,从与鼻尖齐平的地方坠落,跌进瘦削手臂上的青色脉络里,毛孔亦染上烟草味,让他产生逐步的蜕变。

嗜好往往可以改变一个人。

手背的疼痛慢慢平息,血液凝结,布华泉不知怎么,也没有马上离开房间。

他望着那样的雷洛,呼吸道被颓艳的香气占领,头脑变得沉重。

他想要一杯水,纯粹干净的水,像烟雾填满毛孔,让水滴充盈每个细胞,冲散不清不楚模模糊糊。

差人离不开烟,疍家人离不开水。

原来魔窟里还能遇到这般殊途同归的彼此。


-TBC-

09 Oct 2017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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